峰山深处的上海知青（第三章：心牵峰山）

文/何光清（河风）
（一）
恋爱中的男人，对于女朋友交待的事情，都是极积地，不折不扣地办理。我也是如此。
我该到哪儿去找那些高中课本呢？
记得在1968年10月，我离开赣州一中时，用一个“槎口袋”（注），把我那些书籍装回了家，放在楼上床底下。啊！它还在。幸亏没被我妈发现，否则，会当“引火纸”（注）烧了。
高中一年级的基本解决了。
髙中二年级的，本公社的肖承迪是“虎岗赣县中学”（注）67届的，还是位高材生，沾亲掛故的，问他借，应该沒问题。

关健是高三年级的，我该问谁借呢？
我想起了罗大保（请阅读河风：《鲜花与幡旗》）。可惜，那些书都埋了。
对了，还有一个高大志，也是在章江水轮泵站认识的。赣县中学66届，就是路途較远：赣县蟠龙公社。
远也要去，因为是方芳交待的任务。
我找到高大志：“大志哥，近来好吗？”
“好什么好，你都当工人了，我作田佬一个。”
“你高三的课本还在吗？能否借给我？”
“你要那些书干嘛？收藏？”
“准备迎接恢复高考。”
“什么！恢复高考？你昨晚梦见的？”
“是方……”，我本想说是方芳说的，可跟他说这些干什么呢？
“我方才说：借给我一用，保证还你。”
“拿去！拿去！统统拿去，反正揩屁股我又嫌它硬。不用还，都拿去。”
我高兴极了，收起书赶快开溜：“谢了啊！”
“这个何疯子！高考？哼！做梦！”大志哥朝着我骂了几句，回屋了。

（二）
说难也不难，这些书只要找到了东家，借来并不费工夫。
我还向本村号称“海进”的落魄秀才，借来“水浒”，“三国演义”，“说岳全傳”等。
当然，也筹集一些现代的：“江西文艺”，“上海文艺”，“赣县文艺”（注）等。
对了，我哥是中专生，他自学获得了大专文凭。我亲眼见他有“高中语文复习资料”，“数学复习资料”…等。同样也放在楼上的床底下。这些不用问，搬走就是。
书籍收集得差不多了。啊呀，这么多怎么搬呢？还要走山路！
对了，分期分批，这样不是有更多的机会见方芳吆！这叫“师出有理”！啊呀呀，何光清真笨，这点“脑筋急转弯”都不会。

（三）
1972年，阳春三月，生气盎然。
我到赣县森林苗圃，问我初中的同学要了一株“八月桂花”树苗，这可是珍贵树种哟。
我在东门码头约好了一艘网船（注）；在赣江路预订好两只大的“吆咪卤鹅”（注）；买了几瓶“南山”酒；还向我妈讨要了些炒花生，汤皮，兰花豆…等。兴致勃勃地去见方芳。
我要走捷径，沿贡江直奔信江营后入桃江，到大埠金田上岸，再走山路直奔“峰山深处”。总行程有半天可迏。
那时，赣南客家渔民的网船，全家人都住在船上。为了生计，除晚上继续撒网捕鱼外，白天都做起了运客的生意。他们都在船上安装了小型柴油掛浆机，率先告别了靠风帆驱动的历史。

　　船儿驶入桃江，河面变窄，水流更急。两岸的映山红（注），争艳怒放。快要见方芳了，我嫌船儿走得太慢，拿起竹稿帮助往前划，兴奋地唱起歌来：
高山下的情歌是这弯弯的河，
我的心在那河水里游。
蓝天下的相思是这弯弯的路，
我的梦都装在行囊中。
一切等待不再是等待，
我的一生就选择了你。
遇上你是我的缘，
守望你是我的歌。
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，
我爱你，
就象山里的雪莲花。
……一

“肖老大，（注），能否快点儿呀？”

“小伙子，你一路划啊，唱啊，赶去会老婆？”

“还差得远呢！”

“哦，我明白了，现在都着兴叫女朋友。敢问是哪村的大佳闺秀？”

“峰山深处。”

“峰山深处！听说那儿有支上海知青，难道是上海姑娘？”

我点点头。

“哦，他们还沒乘过我的船呢。改日进城里（注），下新饭店（注），领他们也来坐坐我的船，让我见识见识。”

“好的。”

“好嘞，我给你加点油门。”

那船儿象梭一样，劈波斩浪，飞快前行。

舱内的俩位小娃，唱起了儿歌：

麻雕子，飞过河，

吹吹打打讨老婆。

有钱讨介黄花女，

冇钱讨介癞痢婆。

……

“哈—”！

我们都笑了起来。

（四）

船儿在大埠金田码头靠岸。

“再见了，肖老大！”

“再见了，小伙子。一路小心！”

　　我揹了个大包，肩上扛棵树苗，步入“杀人坑”。（注）

“杀人坑”，两旁徙壁悬崖，山顶上有几只鹰“哇，哇”址嘶叫，路旁偶尔能见被山洪冲出来的人体骇骨，确实恐怖！

　　两旁的岔坑里，堆满了坑道矿石，这是原“大埠钨矿”采矿区之一的遗址。（注）

过了“杀人坑”，进入茂密的丛林了。我取了根棍子，不时地敲打路边的杂草。

一只野兔在我前面奔跑，我学梁山好汉李逵，追着那只兔子奔跑了一程。

　　“呼一”！忽然，一头野猪在我前面十几米远处横穿而过！这回，着实吓了我一跳！

　　我要急于见到方芳：方芳啊，现在被蚂蝗咬了能应对了吗？在山区生活就要学会山区生存的本领。走山路一定要不时地敲打路边的杂草，这叫“打草惊蛇”，那些蛇啊，蝎啊，都会为你让路。

最重要的，夜晚走山路千万不能用明火，那些余炭，热灰，可能就是森林大火的罪魁祸首。“右派”再不能出一个“现行反革命”了，那可是十个“贫农”也扛不住啊！

这次，我给你买了支手电筒，十个电珠，五对电池，你千万不能省着用啊！

（五）

前面就是那长长的山谷了。那熟悉的田垅，一梯梯，一坵坵，就是去年我和同事们，知青们春插的地方。两头黄牛脖子上掛着响铃在田塍上吃草（注），树上的喜鹊“喜呀，喜呀”地打闹。我捊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，加快了步伐：

“峰山，我来了！”，

“方芳，我来了！”

注：

1.“槎口袋”：用粗布制作，可装谷，米，糠等。上有两个小辫，一扎，可挑，可揹。

2.“引火纸”：客家大灶，先用易燃物点着，再加以木柴等。

3.“虎岗”：在章贡区水东镇境内。蒋经国先生创建的“赣南儿童新村”旧址。解放后辟为“赣县中学”和“赣州师范学校”。文革后期又为“江西汽车齿轮箱厂”和“赣州电机厂”厂址。

4.“赣县文艺”：由赣县文化站主办。当时的影响力远超“江西文艺”，赣南的“赣江源文艺”。

5.“吆咪卤鹅”：赣州客家美食。由赣县湖边一姓黄人氏创办。因其绰号“吆咪”，故得名。一直沿用至今，已四代。

6. “映山红”：赣州市市花。每年3—7月份漫山皆是。现却很少，可见气候变化及环境污染之严重。

7.“肖老大”：赣南客家网船的生涯，只能肖，郭，李三姓才顺畅。其他姓都不平安。称謂只能是“老大”。其余称謂都不吉祥。至于是否姓肖？姓郭？姓李？都无所谓。如果称謂错了，他会借故拒绝你登船。究其原因，谁会考证？民俗如此，这点，请读者记住。

8.“城里”：赣县的县城原在赣州市区。赣县人讲“城里”，“进城”，即指赣州市。

9.“新飯店”：赣县县城迁入赣县梅林时，在赣州—于都的公路边，有一家供司机餐饮的饮食店，叫“新飯店”，另还有化肥，农药，付食，百货…诸店。此处最繁华，群众就把赣县县城称之为：“新飯店”。沿用至今。

10.“网船”：赣南客家渔民，商品粮，以捕鱼为生。现大部分已上岸。政府安置了住房，介绍了工作。仍有少部分还是旧业为生。

　　11.“杀人坑”：原“大埠钨矿”采矿区之一。因前常有劫匪在此杀人劫财，二战时，日本入赣后，在此疯狂地掠夺钨资源，常有矿工在此被杀害，故名。

12.“大埠钨矿”：原赣南“十大钨矿”之一。原地区公安处，冶研所，赣州五中…等这片区域，都是原大埠钨矿的矿部。后因资源贫乏而放弃。

13.：“响铃”：山区的牛脖子上都掛有响铃，傍晚寻回时，便于寻找。